一、玉之德:天地灵秀的千年回响
玉,这颗凝结着天地精华的灵石,自新石器时代的曙光中走来,便与中华文明血脉相连。在红山文化的玉龙图腾里,在良渚文明的玉琮神徽中,玉不仅是祭祀天地的礼器,更是权力与信仰的象征。《诗经》有云:“言念君子,温其如玉”,将玉的温润质地与君子德行相呼应,自此开启了 “比德于玉” 的文化传统。
和田玉自汉代经丝绸之路传入中原,便成为玉文化的核心载体。其细腻缜密的质地,恰似君子内敛含蓄的品格;其坚韧不屈的特性,又暗合 “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” 的气节。唐代 “大带制度” 以玉带等级区分官员品阶,行走时玉佩相撞的清越之声,成为礼乐制度的具象化表达。而宋代文人将玉的审美推向极致,欧阳修、苏轼等大家爱玉成痴,宋徽宗更敕撰《宣和博古图》,让玉器成为金石学研究的重要对象。
玉的色泽与纹理亦蕴含哲学深意。独山玉以绿、白、褐等多色共生,形成 “玉有五德” 的天然隐喻 —— 仁、义、智、勇、洁。正如清代乾隆帝所言:“玉以比德,君子佩之”,每一块美玉都是天地雕琢的道德范本,等待着玉匠以匠心赋予其新生。
二、匠之心:刀锋与玉魂的对话
在上海闹市的 “御府工坊” 里,玉雕大师付雪飞正以金刚钻雕琢一块和田玉籽料。他的工作室名为 “御府”,却秉持着 “巧匠琢美玉,玉品传精魂” 的朴素理念。2008 年,他的作品 “钟馗” 以洒金皮白玉籽玉雕琢而成,流畅的线条与天人合一的意境,让观者感受到玉匠对细节的极致追求。“玉不琢不成器,纵是稀世美玉,也需匠人以心血打磨。” 付雪飞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,他的每一件作品都蕴含着对佩玉者的祈福,正如他雕刻的佛像,眉眼间流露的慈悲,实则是对人间至善的期许。
天津的王志澎继承了津沽花鸟玉雕技艺,他的工作室里摆放着一件名为《四季》的蜥蜴玉雕。四只不同颜色的蜥蜴代表春夏秋冬,为了寻找合适的玉料,他耗费了四年光阴。这种 “挖脏去绺” 的技艺,不仅需要剔除玉中的杂质,更要在瑕疵中发现美的可能。王志澎的父亲王福林曾师从 “路鸟” 派大师路希杰,将宫廷玉雕的庄重与现代审美的灵动融合,创造出 “俏色” 技法,让每一块玉石都绽放出独特的生命光彩。
扬州玉雕大师薛春梅则在传承中注入了文人意趣。她的作品《二十四桥》以白玉雕琢月夜瘦西湖,将国画的留白意境与玉雕的立体层次结合,被誉为 “可以触摸的宋词”。从 13 岁入行至今,她始终相信 “玉有灵,匠有心”,每一次下刀都在与玉对话,让顽石成为承载文化记忆的载体。
三、道之传:跨越时空的精神图腾
在和田玉龙喀什河畔,年轻的雕刻师聂明礼正在创作一件以中国武术为主题的玉雕。他曾骑行中亚,发现吉尔吉斯斯坦的饭店里摆放着和田玉鼎,巴基斯坦的商人对玉石的喜爱丝毫不亚于中原。这种跨越国界的共鸣,印证了玉石之路的千年传奇 —— 从周穆王西巡昆仑带回八车美玉,到汉代玉门关见证的贸易往来,玉始终是文明交流的使者。
现代玉匠们在传承中创新,让古老技艺焕发新生。付雪飞将佛教造像与现代美学结合,赋予玉雕更普世的精神内涵;王志澎开设玉雕实验室,让年轻人通过手作体验玉文化的温度;薛春梅则尝试将大漆工艺与玉雕结合,探索跨界艺术的可能。他们深知,玉匠的使命不仅是雕琢器物,更是传承 “玉不琢不成器” 的人生哲学。
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,玉匠们依然保持着 “慢工出细活” 的坚守。一件玉雕从选料、设计到抛光,短则数月,长则数年,每一道工序都需全神贯注。这种对时间的敬畏,对技艺的虔诚,正是君子 “慎独” 精神的当代诠释。正如《礼记》所言:“君子慎其独也”,玉匠在方寸之间的精雕细琢,实则是对内心操守的不断打磨。
结语:玉魂匠魄照古今
从良渚玉琮的神秘图腾到现代玉雕的创新表达,玉与玉匠共同书写着中华文明的璀璨篇章。君子如玉,玉匠亦如君子,他们以匠心为刃,雕琢的不仅是玉石,更是对至善至美的永恒追求。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,玉匠们用静默的坚守告诉世人:真正的价值,不在速成,而在沉淀;真正的君子,如玉般温润而坚韧,如玉匠般执着而纯粹。当我们凝视一件玉雕时,看到的不仅是精美的器物,更是一个民族对文化传承的拳拳之心,对精神家园的深深守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