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博之要义
古籍中的 “博” 从来不是简单的知识堆砌。《中庸》言 “博学之,审问之,慎思之”,将 “博” 列为治学首阶,却紧接着以审问、慎思限定其边界 —— 真正的博学者,如农夫耕耘百亩田,既要广种也要深耕。《说文解字》释 “博” 为 “大通也”,强调的是触类旁通的智慧,而非杂乱无章的囤积。
这种特质在青铜器铭文中早有体现。西周 “史墙盘” 记载历代周王功绩,既述军事征伐又记礼乐建制,既言农事水利又涉天文历法,正是通过多维度叙事展现王朝治理的博大格局。可见 “博” 的本质,是建立知识间的有机联系,形成认知的生态系统。
二、通人之范
北宋沈括堪称 “博” 的活注脚。他在《梦溪笔谈》中,既记载毕昇的活字印刷术,又阐释磁偏角现象;既分析雁荡山的形成机理,又考证古诗文中的名物制度。更难得的是其跨界思维:用数学中的 “隙积术” 计算酒坛堆积数量,以乐理中的 “十二律” 解释音律与历法的关联,将看似孤立的领域编织成知识网络。
明末徐霞客的 “博” 则体现在实践维度。他三十年遍历名山大川,不仅记录地貌水文,更考察民俗方言、珍稀动植物。在《江源考》中,他以实地勘探纠正《禹贡》“岷山导江” 的谬误,这种 “行万里路” 的广博,比书斋里的空谈多了份实证精神。正如钱谦益所言:“霞客之游,非徒游也,欲穷江河之渊源,山脉之经络也。”
三、当代之境
现代科学的 “博” 呈现出新形态。诺奖得主屠呦呦发现青蒿素,既得益于对《肘后备急方》的古籍研读,又依赖现代药理学的提取技术,更需要跨学科团队的协作 —— 这种 “传统医学 + 现代科技 + 团队智慧” 的模式,重塑了当代 “博” 的内涵。
企业界同样印证着博识的价值。乔布斯在斯坦福大学的演讲中坦言,大学时旁听的书法课,看似与计算机无关,却为后来苹果产品的字体设计奠定基础。这种 “无用之用” 的跨界积累,恰是信息时代创新的典型路径。数据显示,全球顶尖科研成果中,60% 诞生于跨学科团队,印证了 “博观而约取” 的当代意义。
四、博专之辨
清代章学诚在《文史通义》中提出 “博观约取,厚积薄发”,点破博与专的辩证关系。钱钟书被誉为 “文化昆仑”,其《管锥编》涉猎中外典籍数千种,却始终围绕 “通感”“隐喻” 等核心议题展开,可见博是专的疆场,专是博的灯塔。
当代教育中的 “通识教育” 理念亦源于此。芝加哥大学要求本科生必修古典文献、自然科学、社会科学三大领域课程,并非追求百科全书式的知识量,而是培养 “从生物学到伦理学都能对话” 的思维能力。正如历史学家陈寅恪所言 “读书先识字,识字须通音,通音必明韵”,真正的博,是让知识如江河汇海,既波澜壮阔又奔涌有序。